父親和母親都老了，老到只能坐在一塊看看電視，爸爸把聲音開得很大，因為媽媽耳朵聽不見了。其實開得再大聲，媽媽也還是聽不見的。老到爸爸要和媽媽說話，先得拍拍她的肩膀或后背，媽媽把還能勉強聽見的一只耳朵轉過來，然后爸爸大聲地喊，奇怪媽媽竟然全能聽懂。

　　去年媽媽住院的時候，爸爸經常要去陪伴，他拄著拐杖，上下公交車很不方便，有時坐錯公交車，就要多走兩三里地，他的膝關節已經磨損厲害，這段時間之后，疼痛就加劇了，以至發展到現在，連下樓也沒辦法，走一兩步也得咬著牙。兩個人就整天呆在樓上，像兩只住在閣樓里的鴿子。

　　一個人動了，必問去干什么。其實左右不過是從大廳來到廚房，或衛生間。若是不在眼前久了，另一個馬上起身尋找，偷偷瞧瞧在干什么呢，這么久。

　　看電視累了，兩個人就靜靜地躺在床上，各想各的事。感覺涼意，爸必起身幫媽媽，從身后拉起薄被。媽媽閉起的雙目，會睜開一條縫，偷偷看看，接著又閉上眼，似乎怕爸爸察覺的樣子。大約媽媽很享受爸爸這樣細致的關心。

　　媽媽病重住院，躺在床上連吃喝拉撒睡都困難的時候，爸爸雖然幫不上什么忙，但只要在床側坐著，媽就安靜很多。爸離開醫院回家的時候，總要拍拍媽媽的臉：我走了，明天再來。現在只要媽媽吃飯，多吃一點，爸爸就豎起大拇指，媽媽的康復很快，爸爸心理輔助治療的功勞是最大的。

　　媽每次吃飯，必三個碗，一碗飯，一碗淡湯，一碗咸湯。淡的湯是雞肉、鴨肉、排骨燉西洋參、燉蟲草花。咸的一碗是菜湯。媽不能吃辣椒，爸的菜里面也戒了辣椒。媽把營養湯喝完，就逼著爸把肉都吃了。兩個人互相監督的樣子，讓人啞然失笑。

　　媽一直努力地吃飯，她想去大哥家住住，也想到廈門來；她想再為爸爸做可口的飯菜，就像去年之前的幾十年。幾十年來都是媽媽在照顧爸爸，為他洗衣、做飯，料理一切家務。現在她什么都做不了了，因此她只能沉默著，安安靜靜地陪著爸爸，讓爸爸艱難地照顧她。

　　媽媽一直不愿請保姆，兩個人生活久了，她怕多一個人，打亂他們的默契。媽媽的心底，也許只想爸爸一個人伴著她慢慢走向最終的目的地。